哥伦布、匹兹堡及各地消息

 

美國《伊利華報》刋載世界華文微型小説專版:

一場吿別

雅蘭(德國)

   思來想去,如一打算就在最近幾天,去見一下她。要是明天沒有時間,那就在後天,反正是越快越好。與她之間,必須做個了斷。
  不能再這樣下去瞭,如一對自己説。
  見到她,如一最想做的事,是讓她先拿出那幅畫。
  那是一幅巨佛,之所以送給她,是因爲她的床頭,有一張小木桌.上面有一尊錦藍色的香爐.只要進入她的房間,都能聞到一股瀰漫的禪香味。
  旣然她信佛,如一就想着,抽空到甸池的極樂寺去。主持的書畫,很有功底。度着誠心,求得巨佛,應該能如願。
  打開卷起的巨佛,她很驚喜。
  而現在,如一要收回巨佛。
  帶上一把小剪刀,當着她的面,三下五除二,用鋒利的刀刃,將巨佛,剪劃得支離破碎。
  如一剪過之後,跟她説,你想要的,就是這樣。
  他離世不到一個月,她就讓如一,把她曾經穿過的羽絨衫,拿走。如一説,那是爲你們買的,一人一件。
  幾年前,如一也爲她,買了一雙布鞋。
  送去,如一蹲在她的面前,親手爲她穿上。時隔不久,她跟如一説,布鞋不合腳,讓如一拿回去。那時,如一只是單純地認爲,那雙布鞋,眞的是不合她的腳。
  如一拿回了鞋,放在自己住處的書櫃下面。如一看見淺橙色的綉花布鞋,心里都會想,是給她買的。每次想,如一心里,都會滋生絲縷暖流。
  兩年前的冬天,遭遇極寒天。旣然布鞋不能穿,那就爲她買一雙保暖鞋。
  如一打着傘,頂着風雪,去專賣店,買了一雙暗花棗紅的保暖鞋。如一想,她的腳,不會再受凍了。半月有餘,她對如一説,穿保暖鞋,走起路來,不舒服。如一擔心,萬一,她蹌到,絆到,跌倒了,都是不好。拿走,就心安了。
  那件呢子大衣,她又説,有點小了。她打如一的手機,讓如一去拿。
  如一説,不用拿。穿不上身,坐在沙發上,可以蓋腿。但她,仍然讓如一去拿。
  她的堅持,連同她的語氣,在十二月的空氣中,讓如一的神經,凌冽,清亮。
  瞬間,如一有了明白。原來,她的心里,一直都在拒絶如一。這讓如一,泛起痛楚。
  回想過往,如一的心頭,冒着莫名的怒火。以其被表象掩藏着,不如就撕破了它。如一想,在剪碎巨佛後,再把心里滴出的血,一點一點的講給她聽。
  如一在講的時候,不用顧及她的感受。講完,轉身離開。
  再或者,如一不用帶剪刀,只把巨佛帶走。在走之前,心平氣和地跟她説一些話。就説,那些爲她買的衣物,她不要,沒關係。那是如一的一片心,只要心意盡到,就行了。如果她不想看見,直接扔掉。
  如一説完這些,會擁抱她。臨走時,也會讓她多保重身體。
  這兩種可能性,在幾個失眠之夜,不時交替地浮現在如一的腦海。白天,有工作要做,當月的計劃,還沒完成。市場難做,同行的競爭,較爲激烈。
  還有更重要的事情,在等着如一。幾天的忙碌,似乎淡化了憂戚。待如一有了清閑,靜了心,不由得還是想起了她。
  縱然是受了傷,且是她的言行,逐次地在瓦解僅存的親情。但又想到,她是一個母親,母體爲大。大道天成。
  天爲一。一爲道。道爲萬物本源,即爲無。
  無,就是沒有。就是放下。消失。
  想到這里,如一決定,不去見她了。
  自此,她是她。
  如一是如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