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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梧桐
下晩班回家的時侯，我看見我家庭院前面的老梧桐樹下，立着一個人，他四肢下垂，一動不動，——我被這奇怪神秘的黑影驚駭得全身緊張。接着我看見他慢慢抬起雙臂，伸向梧桐，生死相依般地合抱起樹來。
我逃也似地回了家。
“他這是干啥？”我問母親。
“咳，一個退休的，喜歡晩上練氣功。”
可我看見他在抱着一棵樹！
夜夜如此。
終于有一天我忍不住，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他。他依舊是那副模樣，那種親擁，似乎在喃喃低語，又似乎在蓄意保持神秘的緘默。
在夜色里，我看清這是一個清瘦矍鑠的老頭。
“你這是．．．．．．”
他看我神色不安的樣子，哈哈大笑：“這是健身。我從澳洲回來的一位友人敎的。在澳洲這是一項很時尙的運動。”
那是在澳洲，在我們這，可以練氣功，舞劍嘛！
“不，你不懂，當我把樹抱在懷里我感覺它在和我説話。”
老頭又説：“咳，家里的人都去掙錢了，我沒有説話的人。”
他在和樹説什么話呢？月光如一泓積水清澈透明，水中還有水草，它們枝葉交橫，錯雜斑駁，那是梧桐的影子。半個月亮爬上來，把梧桐印在了窗格子上，我躺在床上，一直想着那個把梧桐懷抱在心里的老頭。
哪里夜晩沒有月亮，哪個地方不長梧桐，哪個人又耐得住寂寞呢．．．．．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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